大概没有任何一位观众在走进电影院前是对《小丑》这部电影一无所知的。
哪怕是最不关心电影的观众,只要在流行文化里浸润得够久,都不可能不知道Joker这位蝙蝠侠宇宙中的王牌反派,不可能不熟悉他标志性的绿发红嘴和神经的大笑。《小丑》上映之前,得益于热心DC粉丝对《致命玩笑》和小丑起源故事的科普,各大网站早早策划起的“影史Joker排名”(和对《自杀小队》的又一次鞭尸),还有那部IMDB第四名的《黑暗骑士》,《小丑》面对的观众群体是一群称职的准粉丝,他们早就对Joker这个人物了如指掌,不少人还能轻松引用“Why So Serious”和“糟糕的一天”。
关心电影的观众,肯定知道《小丑》刚刚斩获威尼斯金狮。作为脱离DC电影宇宙的独立作品,这部讲述反派起源故事的《小丑》毫无疑问是漫改电影一座短期无法被超越的里程碑。《小丑》如何复兴DC又如何改变未来好莱坞格局,已经是令人振奋的谈资,而这部电影的幕后,导演托德·菲利普斯从指导性喜剧到捧回金狮成就了一个弧光极佳的人物故事,故事丰富的主演华金·菲尼克斯,给媒体提供了够写一周的稿件素材。他与哥哥瑞凡的往事,他被好莱坞边缘化又重回演技巅峰的过程,甚至他与鲁妮·玛拉的浪漫关系,都被重新拿出来成为《小丑》电影宣传的边角料。
已经建立起期待的观众,接下来又会被海报和预告片狠狠惊艳一把。《小丑》的海报,是对人物极近的观测,精准的色彩和光营造的戏剧感扑面而来。漫画中的小丑是一个前史缺失的纯粹邪恶符号,但《小丑》风格十足的预告片中展现的主角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可怜普通人。整部电影看上去是一个回归角色的故事,细腻,亲密,饱含情绪,同时又是严肃的社会研究,充满悲剧和讽刺的现实性。“是社会让小丑成为小丑”,这个结论被一遍遍强调,成为一句心照不宣的宣传语。
围绕《小丑》的还有对其煽动暴力的警惕和争议。2012年《黑暗骑士》首映枪击案受害者家属公开抗议,首映当日许多场次都有警员巡场,但这些都未减观众的热情,反而增加了《小丑》电影的神秘感和观影行为的叛逆性。
贴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元素和标签,《小丑》已经成为了超越电影本身的文化现象。但当观众真正走进电影院,坐下来进入《小丑》的世界中时,会发现除开这些早已广而告之的元素,和意料之中的华章,什么也没有了。
《小丑》像个事先抖出太多梗的笑话,在真正表演的时候却露了怯。它又像个空荡荡的骨架,贴满了从别人那里借来的器官,表面看上去丰富充实,实际却贫乏空洞。
《小丑》最大的两个问题,是同时存在的直白和混乱。一半过于简化和浅薄,带着一种生怕观众看不懂的不信任;而另一半的内容,好像真正有话要说,却不能或不敢仔细展开。
角色:单一片面的受害者形象&缺乏解释的动机
《小丑》是一部严格封闭叙事的角色电影,所有或明或暗的灯光都照向Arthur Fleck,卑微的街头小丑,失败的喜剧演员,控制不住笑的精神病人。他经历了被街头混混和华尔街精英殴打,被同事陷害,被富人阶层无视,被政府抛弃,被自己最喜欢的喜剧主持人Murray嘲笑,最终选择了用暴力反击。在他的视线之外,他无心插柳的犯罪激发了整个城市针对富人和政府的暴乱,而小丑形象升华成为用暴力赢得存在感的精神符号。
Arthur Fleck的人设借鉴了马丁·斯科塞斯的《出租车司机》和《喜剧之王》,然而《小丑》在角色塑造方面和这两部作品是存在差距的。这种差距体现在创作者对角色的态度上,换句话说,马丁看待两部作品主角的方式,与这两个角色如何看待自己完全不同。观众能看到Travis是个偏执疯狂的社会边缘人,但Travis觉得自己是拯救女性消灭肮脏的英雄;Rupert觉得自己是所作所为正当无比的喜剧天才,银幕外的观众才会感受到不安和尴尬。正是这种角色与观众之间认知的差异,真正激发了同理心和更深层次的思考。
然而《小丑》看待Arthur Fleck的方式,与他看待自己的方式是一模一样的:悲惨的受害者。Arthur是无过错的,错的是这个世界,而只要简单地把社会放在对立面,Arthur所有的痛苦都有了粗暴的发泄方向。这种过于简化的自怜是危险的,《小丑》直爽地打开大门邀请观众走进来共情,共情成功的观众能毫无顾虑地投身于Arthur的世界观中,但剩下的人却无所适从,失去了应有的落脚点,像是喜剧节目台下没听懂笑话的观众。
Arthur这样的受害者,在影片前三分之二中所关心的一切事物都很私人。不同于漫画中的小丑作为一个混沌的无政府主义形象存在,Arthur这个人物是去政治化去理念化的。所以当他坐上脱口秀的嘉宾沙发,开始作为一个代表替自己身处的阶级发言和指责时,中间感觉缺失了重要的一环。一个小丑枪杀三个富家公子哥就激发了整座城市的暴乱,这件事本身就是仿佛只会发生在漫画语境下的暴力事件,而Arthur在镜头面前的强行升华更是感觉没有根基。在Arthur的一次次杀人和一场场舞蹈之间,观众充分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却无法接收到他的想法。
或许存在感,是Arthur将自身行为与社会挂钩的动机。存在感是《小丑》若有似无的一个主题,Arthur所向往的是真正被人听见被人看见,所以Arthur才会指责社工不认真倾听,所以他才会憧憬舞台,幻想着自己在聚光灯下被Murray点名,才会为媒体的报道而兴奋,最终站上警车顶起舞。但这个主题并不十分明朗,导演似乎将笔墨更多用在了最浅显最吸睛的段落,重视情绪多过于理性。当然,他也可以说,疯子的行为不需要过多解释。社会的错是万能解药,精神问题也是。
社会:脸谱化的阶级对立&模糊不清的立场
《小丑》里的哥谭市是混乱版的1981年纽约,垃圾和巨型老鼠满街,失业和贫富差距问题愈演愈烈。虽然《小丑》里城市的视觉设计非常精细而风格化,它对这个社会的描绘,是及其简化初级的,没有任何政治和经济要素的细节。所有的富人阶层都被设计成虚伪自负不关心底层人民死活的混蛋,罪有应得。还能有比安排一群穿礼服的富豪混蛋观看《摩登时代》更直白更浅显的表达方式吗?
《小丑》这样简单粗暴的阶级讨论,让人想回去给《寄生虫》多加半颗星。《寄生虫》比《小丑》更高明的点在于,富人阶级从始至终没有做过明显的恶,却仍然被暴力惩罚。“朴社长一家明明什么也没做错”的疑问就是在刺激观众思考阶级对立背后真正的原罪。
但《小丑》就非常轻松地让上流社会当了真正意义上的靶子。在《小丑》的一套逻辑里,主持人Murray被描绘成十足的混蛋,死不足惜,邀请Arthur上节目只是为了嘲讽他,但别忘了《喜剧之王》里相似人设的那位主持人冷漠背后还有不为人知的精神压力。Thomas Wayne,如果抛开他是我们敬爱的蝙蝠侠的父亲这一层关系,在《小丑》里就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政治家,会非常没水平地说出“在我们这些人眼里你们这些啥也没有的就是一群小丑”。《小丑》为所有这些血腥找好了理由,但却忽视了那群所谓的华尔街精英小子,被枪杀的时候也是和小丑们一样坐着肮脏的地铁。
别说《小丑》是超英漫改blockbuster不能跟作者导演的作品比,这两部作品可都是三大电影节的获奖者。
《小丑》拧巴的点不只在于这场暴乱面对的对象,还在于这场暴乱的参与者。戴着小丑面具的他们面目模糊,不知道面具背后是真正绝望的底层人民,还是那些曾经在街头殴打Arthur的暴徒。Arthur在整部片子中,被各个阶层各个社会群体甚至各种肤色的人欺凌过,他本该谁的立场也不站,却在最后被简单地推崇为了仇富代言人。如果小丑的形象在他不知情或不情愿的情况下被暴徒们强行借用成了精神领袖,而他自己其实是只为自身利益犯罪不代表任何群体的个体,剧情可能还会更讽刺和有趣。
另一种模糊不清的处理还体现在对有色人种的态度。观众不可能不注意到这部电影中黑人女性角色,在公交车上对Arthur充满敌意的黑人母亲,公寓里忽视了他的温柔女邻居,从不认真倾听的社工,乃至最后可能被进了阿卡姆的小丑杀死了的工作人员,这些黑人女性都以对Arthur不够好的负面形象出现。这样的刻意设计背后,角色想传达的信息却模糊不清。《出租车司机》敢大胆展现主角的种族歧视,但《小丑》只浅尝辄止地放了一个微弱信号,转头去嘲笑侏儒。
除开以上这些,《小丑》还是一部既视感过重的影片。前文说过的《出租车司机》和《喜剧之王》的既视感已经铺满影像风格和故事线,主演里还非要再来一个演过这两部片的德尼罗,再加一些以手指做枪的标志性场景。观看小丑的过程中,华金·菲尼克斯主演的《你从未在此》也频频跳出来干扰,两部影片中都有华金和年迈母亲生活的片段,甚至有构图都非常相似的地铁从面前呼啸而过的场景。这些既视感,一方面削弱了《小丑》的独立性和原创性,一方面又不断提醒观众,《小丑》是如何地不如这几部作品。
当然,以上抒发的这些负面评价其实只是来源于超高期待下的失望,就当做是狂热迷妹不理智的脱粉回踩。《小丑》的超高评分也不是毫无来由的,华金·菲尼克斯的演技可以说是无可挑剔,他身上每一块凸出的骨头都会演戏。在他的演绎下,Joker的大笑到最后变成了窒息的嘶嘶声,他在台阶上每一次的扭动,每一个舞步,都成为情绪和叙事的一部分。背景中的大提琴声,带着一种能漫入头骨的深沉的凉意,摄影和布景超高水准地呈现了一场梦幻的色彩体验。
我承认《小丑》制作水准的精良,认可华金值得一座小金人的表演,也赞同《小丑》作为漫改电影开创性的意义。我更是无法想象《小丑》的主创们花了怎样的精力去说服华纳同意在当今充斥着重拍和系列电影的保守好莱坞投资这样一部令人有些不安的电影。
而这部电影之外,《小丑》正一路笑着领跑票房,奔向颁奖季。导演托德·菲利普斯讲着大环境下他如何无法拍喜剧的故事,将电影中的自怜气质带到戏外,社交网络也将持续地讨论这部电影和它背后的一切。
但我还是无法像我预期的那样喜欢《小丑》。正如那句著名台词,“我以为我的人生是个悲剧,其实是个喜剧”,主创眼中的《小丑》是部像《出租车司机》一样可以激发现实犯罪的社会议题电影,但最后的成品,却是一个有些空洞无聊的旧故事。
作为占少数的没被这个笑话逗笑的观众,我非常乐于听取更多的解释。只是不要像小丑一样对我说,"you can't get it"。
福柯在《疯癫与文明》的开篇引用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作家日记》中的话说道:
人们不能用禁闭自己的邻人来确认自己神志健全。
陀思妥耶夫斯基之所以用“人们不能”,其原因在于我们经常如此。我首先坦率的评价,我非常讨厌2019年的《小丑》这部电影,就是因为这部电影以最平庸的方式建构着观影者对世界的平庸理解和想象。这部电影不仅让我们禁闭邻人,他还让我们不是带着恐惧和敬畏禁闭邻人,而是带着轻蔑和同情禁闭这位我们本应该尊敬的邻人。
这部电影强化平庸,践踏意志。不过这也许这就是它的票房如此至高,如此受到广泛赞誉的原因吧。
这是最令我惊讶和失望的,小丑本是“疯癫”的代表,用他在黑暗骑士里的话说,他是“混乱的代理人”。但这部电影中的小丑却完全不是,他的每一步行为都“有理有据”。
而且从剧作角度而言,这部自传体影片塑造了一个完全“无意志”且“无弧光”的人物,抛离上面的所有价值评断,这部电影也是不及格的。电影中他所有积极的举动,都是无意志,无目的的。
小丑为何杀掉三位华尔街人士?因为他需要自卫,且自卫的武器也不是他自己的,而是阴差阳错由别人给他的。
小丑为何杀掉自己的母亲?因为她一直欺骗她,曾经还纵容虐待她。在电影中,这位母亲一直絮絮叨叨的要给韦恩写信,不关心亚瑟,也不认可亚瑟。
小丑如何去到莫瑞的脱口秀的呢?不是他要去的,是对方主动找他去的。
小丑为何杀掉同一个剧团的另一位小丑?因为他先是嫁祸小丑,打小报告令他丢掉工作。然后他这次登门的关心也是虚伪的,他不是关心小丑,只是希望自己脱罪。
对于真的关心小丑的那位呢?小丑温情脉脉地放他走了(我当时的反应是,What?!)。
小丑如何重创两位追捕他的警察呢?他什么都没做,警察阴差阳错的被其他抗议者阻挡了。
小丑为何杀掉主持人莫瑞呢?因为主持人利用他,还数次播放他的影片羞辱他。
小丑如何在杀掉莫瑞后脱罪的呢?他什么都没做,是别的抗议者制造了车祸。
脱罪后他如何站起来翩翩起舞呢?不是他想做的,是周围人的起哄鼓励他做的。
小丑为何杀掉最终的那位心理医生呢?因为她与最初的那位心理医生连长相都十分近似(应该不会是同一位),他们虚伪,从来不真的关心病人。
小丑的任何一步行为都是“被动”的,是“自卫”的,是“报复”的,合情合理,甚至有正义在其中。
这位小丑追求的东西和我们一模一样,他渴望成功,被动的抓住事业的机会,他渴望被爱,在脑子里幻想自己被其他人接受,他渴望社会阶层的提升,希望得到韦恩的认可,他渴望自尊心,所以在众人起哄后,他也享受那样的时刻。
这还是小丑?这不就是“每个人”么?
不管是动漫《致命玩笑》中的小丑,还是电影《黑暗骑士》中的小丑,此角色的意义绝不是一个“普通平庸人”。
小丑最初是作为蝙蝠侠的对应物出现的。蝙蝠侠象征我们想象中完美的警察,拥有完美的技巧和完美的道德,无所不能,不犯错误,这是一个很“日神”的形象。
而小丑最初就是以“酒神”的方式进入蝙蝠侠故事的(动漫中小丑使用的病毒就叫“酒神病毒”),小丑不相信我们的一切信念,但不代表小丑是“虚无主义者”,小丑信奉混乱,信奉疯狂,他不是被迫疯狂,被迫混乱的,因为他真的相信疯狂,相信混乱。就像在《黑暗骑士》中,小丑说:
这座城市需要一点有品味的罪犯。
小丑不要钱,不要世俗意义的成功,不要被尊重。他是彻彻底底的“反英雄”,而“反英雄”也是一种“英雄主义”。这是区分小丑与其他罪犯的区别,因为他还相信些什么,他要证明他的信念是正确的。
因此面对《黑暗骑士》中的小丑,我们会害怕,他不懦弱,不愚蠢,他意志超强,与我们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中。我们都无法称他为“异己”,因为我们“无法理解”。《黑暗骑士》中的小丑,如同《沉默的羔羊》中的汉尼拔博士一样,像一团危险而庞大的火焰,以我们无法理解的内核运转着,比起平庸的观影者。他们以更强的“生命力”旺盛的燃烧。因为我们明白蝙蝠侠的“生命力”是一个理念的想象,是把我们自己无限拔高的形象,是虚假不可信的。小丑和汉尼拔反而体现着一种更本真旺盛,又可信的“生命力”。
从每个平庸者自身,到平庸者将自身无限拔高的理念,到与此理念完全对应的反理念,才构成黑格尔所谓的一组“辩证概念”,而戏剧的张力和艺术的价值,就在这样的一组“辩证概念”的张力中运行。
而2019版的《小丑》,完全失去了这样的张力,以完完全全迎合的姿态,将平庸者自己摆上银幕,将日复一日的平庸生活以廉价的同情姿态呈现,其戏剧性与网络小说的“爽文”没有区别。
观影的过程令我非常不适,主角似乎在调动全身的潜能在电影中大喊“可怜可怜我”,这不应该是“小丑”的基调。
主角简直是教科书般的可怜虫,被领养,养母精神疾病,被养母的男友虐待,孤独,被陌生人霸凌,被上司错怪,被同事嫁祸,被他人嘲笑,被他人漠视,努力但不成功,自己也有精神疾病。
这就是今天所有自怨自艾的现代人对自己生活的写照,哪个年轻人在网上抱怨不是这些,如果说蝙蝠侠是我们理念的放大版,小丑就是我们自怨自艾的放大版。
影片中的其他抗议者呢?粗暴,野蛮,无脑,打砸抢的脸谱化形象,他们就是无数个自怨自艾被放大的庸众。
而韦恩呢?他似乎看上去还像个正面人物,高高在上,竞选市长,有血性的为了保护孩子揍了小丑一拳,最后为保护家人牺牲。
所以看到最后我非常疑惑,这部电影到底要表现什么?有钱人是高尚正义的,穷人是野蛮愚蠢的?
电影中呈现出三种人,1 因为幸运而有钱的人 2 不幸但嘴上抱怨,自己忍受的人 3 不幸但起来反抗的人。第一种人(韦恩)被塑造得孔武有力,有责任感,有担当;第二种人(邻居女士)被塑造得豁达,幽默,友善,关怀;第三种人(小丑和其他抗议者)被塑造得疯癫,野蛮。电影在直白地锁定一种偏见,如果你是幸运而有钱的人,请你改变这个社会,如果你是个不幸没钱的人,你可以抱怨,但请守住你份内的事,你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你是不幸没钱的人,你还想反抗?那你不是坏,就是被逼疯了。
这部电影直白的袒露着,一切理智的正常人会幽默豁达的忍受,因为他们理智的意识到他们什么都做不了。而反抗者都是坏人和疯子。这个世界还是等着韦恩老爷来拯救。
阶层固化,生活不值得,反抗者又疯又蠢又坏。这是什么内容?这不就是每天我们在微信公众号都在看的东西吗?
谁被排除在这个狭隘懦弱的世界之外了,谁就是被这部电影险恶禁闭的人。
有勇有为的反抗者。
这个社会容不下有勇有为的反抗者,系统容不下,因为他们危险。普通人也容不下,因为这些人衬托出他们的丑恶懦弱。因此我们塑造这个2019年的《小丑》,为所有的“反抗者”定下基调,他们和我们一样,不过是比我们更可怜,更坏,被逼迫的更厉害而已。
至此,所有不能低头默默忍受之人,都仅仅是更惨和道德水平更低,智力更低的平庸人。而我们虽然看上去懦弱忍耐,那是因为我们更睿智的意识到反抗也没用,也更有道德做不出丑恶的行动。而我们为何无法做些什么呢?因为我们不够好运,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之人。况且比起那些好运又积极的有钱人,我们还更有道德,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一个消极,但睿智而道德的平庸人诞生了,他们被想赚他们钱的公众号、综艺节目一再强化,一再娇惯着。今天,我们拍出一部叫《小丑》的电影继续娇惯他们的平庸想象,这无疑大获成功,这已经是影史上票房最高的R级片,可能明年还会获奖无数。
他们看不到,这个世界真正改变,迈向下一时代的关键,正是那些有勇有为的反抗者们,而希望消灭这些反抗者的,正是那些同样压迫着他们的韦恩老爷们。老爷们当然乐于看见所有人都出手污名和谴责反抗者,而他们只用为这些平庸编织着令他们更为平庸和懦弱的神话或恐吓。
到底谁是疯子?电影里的小丑疯了么?他不是就是可怜,现实中的平庸人谁没有情绪失控爆发过?谁脑子里没有报复的念头,谁没有想彻底自我毁灭一番?有勇有为的抗争者疯了么?世界如此糟糕,这连平庸者自己也知道,勇敢而耐心的让这个世界改变,这有什么疯的?
谁真的疯了?将这个可怕的世界说成是美好时代的人,或是在心里认为人可以并应该忍受这一切,可以忍受高压,忍受平凡,忍受无尊严。并相信竟然久而久之,可以从这种生活中,靠理论,靠群体行为,获得美,获得尊严,获得好生活。这才是真正的疯狂吧,这有多疯狂?他们晚上不睡,也睡不着,失眠困扰着他们,他们发疯一样的消费和娱乐,他们年纪轻轻患上抑郁症,他们放弃社交和亲密关系。别忘了,还有个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概念在等待着他们。
所以到底在这里,谁才是真的疯子?
不过这终究是场意志的较量,不是票房的较量,不是声量的较量。平庸者当然想要禁闭掉这反抗的邻人,因为隐隐约约的,他们自己才是疯子。但这会不会最终发生呢。
还好这也不由他们决定。
剧透预警!剧透预警!剧透预警!
《小丑》与漫画《致命玩笑》有诸多共通之处,尤其是小丑在成为犯罪王子前落魄的喜剧演员生涯。
《致命玩笑》中小丑绑架了戈登局长,将其女儿芭芭拉打成残疾并拍摄裸照,为的是把蝙蝠侠和戈登逼疯,以此来证明自己的理论:任何人都会因为偶然的打击而陷入疯狂。
《小丑》的故事同样印证了这句话,亚瑟并非天生的坏蛋,他只是一个在生活中处处碰壁的可怜人,由于一连串悲剧事件令其精神彻底崩溃,才最终步入癫狂。
电影中,亚瑟痛苦地诉说"I had a bad day",随后重生成为真正的小丑,正好呼应《致命玩笑》中小丑的理论:让一个正常人变成疯子的条件,只需要"one bad day"。
在弗兰克·米勒创作的漫画《黑暗骑士归来》中,曾出现小丑上脱口秀节目的情节,但他犯下的罪行远比电影里严重得多。
如果你看过马丁·斯科塞斯的《喜剧之王》,你也许能在《小丑》看到不少该片的影子。
罗伯特·德尼罗在《喜剧之王》中饰演痴迷脱口秀的Rupert Pupkin,终日幻想自己能够站在舞台上享受观众的欢呼,甚至不惜绑架自己的偶像来达成梦想。
有趣的是,德尼罗在《小丑》里扮演的角色正是一个脱口秀大明星。
与《喜剧之王》男主一样,亚瑟总是幻想自己得到赏识,在家中排练登上节目的情景,也会因为声响太大而被同住的母亲吐槽,最终又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愿望。
Pupkin在绑架事件后入狱,因此声名大噪,深受群众追捧(虽然影片似乎在暗示结局并非现实)。《小丑》中的亚瑟也一样,公然犯下重罪,却受到暴民拥戴,一举成为反社会的领袖人物。
影片还致敬了老马丁的另一部经典作品,同样由罗伯特·德尼罗主演的《出租车司机》。该片讲述的是出租车司机Travis在堕落的纽约市中苟且谋生,最终为了一名雏妓屠杀了整个淫窝,却戏剧性地被媒体封为英雄。
除了剧情上的呼应,两部影片的男主角有着相当多共同点:两人都经常幻想、写日记、半裸玩枪、关注政治人物、在精神彻底崩溃后形象大变。
影片中出现了查理·卓别林的经典作品《摩登时代》,讲述经济萧条的背景下,工人查理在工厂干活、发疯、进出精神病院与监狱后,在艰难的生活中找到归宿的故事。
影片里卓别林宁愿坐牢也不想在社会中打滚,正呼应《小丑》中医院职员说的话:有的人只是无处可去。
影片中的插曲《Smile》正是出自《摩登时代》,是卓别林亲自谱写的乐曲。1954年由约翰·特纳和杰弗里·帕森斯填写歌词,此后被许多著名歌手传唱,其中就包括迈克尔·杰克逊。
除此之外,亚瑟在节目中自述“我的人生只是喜剧”,也呼应了卓别林的名言“人生近看是悲剧,远看是喜剧”。
影片中出现了"Robinson Park"地铁站,这是蝙蝠侠漫画中常出现的地点,致敬了早期蝙蝠侠画家杰瑞·罗宾逊(Jerry Robinson),他也是小丑和阿福的创作者之一。
索菲工作的地点在WilliamStreet,致敬了蝙蝠侠和小丑的联合创作者比尔·芬格(Bill William Finger)。
为亚瑟做心理辅导的社工名叫黛博拉·凯恩(Debra Kane),致敬了漫画家鲍勃·凯恩(Bob Kane)和他的女儿黛博拉(Deborah)。
比尔·芬格与鲍勃·凯恩在40年代联手创作了蝙蝠侠和小丑等经典角色,不过比尔作为主要功臣却在几十年间默默无闻,直到近年才终于被正名。
对这段幕后故事感兴趣的朋友可以上哔哩哔哩搜索“蝙蝠侠与比尔”观看。豆瓣看过这部纪录片的人很少,也没有字幕,所以我特意上传了外挂中字,希望能有更多人了解这个故事。
本片没有明确指明故事发生的年份时间,但从蛛丝马迹中我们可以一探究竟。影片开头出现了颇具年代感的华纳LOGO,实际上这个画面是1972年到1984年间华纳通讯公司的电影作品开场(包括DC的《超人2》),说明故事年份大概落在这个区间。
接着我们能听到一段收音机播报,提到哥谭市正在爆发环卫工人罢工,结合哥谭的原型为纽约市,而纽约市曾于七八十年代发生过类似事件,进一步印证上面的推论。
影片中韦恩一家从电影院走出来时,可以看到广告牌上写的是:《粉红佐罗》(Zorro the Gay Blade),这部电影是在1981年上映的。
漫画里,布鲁斯·韦恩在那个改变命运的夜晚看的是《佐罗的印记》(1940年的首部曲)。 而《小丑》为了呼应故事年代,特意把佐罗电影改成了1981年上映的续作。
另外,电影院墙上还贴有其它电影的海报,包括《黑暗时代》(Excalibur)、《狼人就在你身边》(Wolfen)、以及呼应主人公名字的《亚瑟》(Arthur),这些电影都是1981年上映的。
也许是个巧合,《蝙蝠侠大战超人》中也出现过《黑暗时代》(Excalibur)这部电影的名字。
小丑的起源故事向来神秘莫测,正如《黑暗骑士》中小丑对脸上疤痕的由来就有多个不同版本的说法。
除了《致命玩笑》中的笑星设定,其它蝙蝠侠作品里也有提及过小丑与喜剧表演的渊源。
在1989年蒂姆版《蝙蝠侠》的改编小说《The Further Adventure of Joker Anthology》中,杰克(小丑)的父亲热爱喜剧表演,习惯将灵感潦草地记在纸上(和亚瑟一样),而且总是在讲完一个蹩脚的笑话后,要求儿子必须要笑。
动画版《蝙蝠侠》第三季17集《Make 'Em Laugh》中,年轻的小丑曾在舞台上受到奚落,因此在多年后向当年的评审们复仇。
亚瑟表演单口喜剧的酒吧名叫"Pogo's",恰好是历史上一个臭名昭著的小丑的名字。"Pogo the Clown"是一个连环杀人犯,本名约翰·韦恩·盖西,曾在1972年至1978年犯下虐杀33名男孩的骇人罪行。
相信喜欢蝙蝠侠的观众对阿卡姆疯人院并不陌生,影片中出现的“阿卡姆州立医院”明显是对这个哥谭著名地标的致敬 。
影片中饰演布鲁斯·韦恩(aka蝙蝠侠)的小演员但丁·佩雷拉-奥尔森,曾在2017年电影《你从未在此》中扮演杰昆·菲尼克斯的童年。值得一提的是,该片也是一部由杰昆主演的“出租车司机”式电影。
小少爷身边的英国大叔毫无疑问是“管家侠”阿尔弗莱德·潘尼沃斯(阿福),原作中阿福或是军情处特工,或是退伍军人,甚至(在药物作用下)暴揍过超人,总之武力相当不凡。因此有网友猜测,影片中的亚瑟出现在韦恩宅院的情节只是他的幻想。
蝙蝠侠的父母又一次被杀,从佐罗电影和罪恶小巷,到两声枪响和散落的珍珠,最后留下小布鲁斯跪在死去的双亲身旁,本片完美又无情地呈现了这一经典时刻。
开场的社工Debra Kane出自漫画《Batman: the Ultimate Evil》,但身份有所不同,漫画里她是一名儿童保护服务社工,也是蝙蝠侠的伙伴。
谢·惠根姆饰演的警察名叫Burke,漫画里曾出现过同姓的警探角色Tommy Burke。
亚瑟母亲的主治医生名叫Dr. Stoner,在漫画里也有一位叫Benjamin Stoner的阿卡姆医生,后来成为了命运博士的敌人Anti-Fate。
童年布鲁斯·韦恩出场时,这位未来的黑暗骑士从一根杆子上滑下,从树屋中走出来,不禁令人想起60年代蝙蝠侠电视剧中蝙蝠侠与罗宾出任务的场面。
亚瑟的化妆间房号为404号, 漫画《蝙蝠侠》第404期是著名故事线“蝙蝠侠:第一年”的开篇,与《黑暗骑士归来》和《致命玩笑》同为有史以来最具影响力的蝙蝠侠故事之一。尽管小丑没有在该漫画中出场(只提及过一次),但书中描绘的80年代纽约风貌与电影里的哥谭市非常相近。
默里脱口秀的节目LOGO与《蝙蝠侠:动画版》的标题使用了相同的字体。
小丑在警车内注视窗外的画面,相信让很多人都想起了《黑暗骑士》中的希斯·莱杰。
另外,在结尾的大暴乱中,我们可以看到街上的海报写着"Ace in the Hole“,令人想起《黑暗骑士》小丑最后说的话(指哈维·登特是他的Ace)。
最后,附送一个炸裂彩蛋:
“小丑”杰昆·菲尼克斯曾演过《少年超人》!
文 | 彩蛋君KL
【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授权】
个人公众号「电影彩蛋堂」(movierush),专注分享电影彩蛋。
11.10看完当天晚上(一边买一边)写的,很多观点其实都没有充分的论证。但总体而言,目前对《小丑》的态度暂时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可以讨论!(求轻喷
本文首发于「陀螺电影」
当原先温柔和善的单亲妈妈邻居面对突入私人空间的Fleck发出惊呼时,观众们或许第一次从影片设定的主角视角中跌落而下。关于母亲脑海中那一层暧昧不明的记忆空间,仿佛突然笼罩在了Fleck身上。现实与幻觉之间的巨大张力在这一瞬间召唤出强大的情感潮涌。它们相互区别,但却难舍难分。
然而,此处这般的高密度扭结在影片中却并没有每次都获得成功。影片整体在处理一个带有浓重幻觉色彩的人物历程与他背后现实世界的关系时,并未显露出游弋自如,反而在这两者之间陷落,以至于架空了本应足够丰满的核心人物。
《小丑》以及小丑这一人物理应是冒犯性的。就影片试图展现的内容而言,它似乎也确实如此。Fleck的大笑、舞蹈、攻击,一切都是如此乖戾张扬、如此颓废而勇武地朝向动荡与死亡,他已然与主流英雄电影中的人物划开了清晰的分界。
创作者大概深知这种力量的冒犯性,因而试图用更多的附加方式让观众能够与这一无法轻易理解的人物产生共鸣。
其中最突出的,莫过于从头铺到尾的配乐。每一个Fleck情绪凝结的情节点,这一浑浊粗重的嗡鸣便会此起彼伏,试图将Fleck的情感以一种绝对可被理解的方式倾泻出来。创作者似乎预设了主角人格的不可靠近,因而以一种充沛的听觉世界轻而易举地包围观众。
然而,在这一轻而易举的过程中,配乐破坏了人物本该不断内聚的力量与密度,更是削弱了这一诡谲人物的庄严本性——这种庄严并非一种仰视的崇敬感,而是在观众实际上与人物形象确实存在距离时,先承认这种距离的存在。反之,对这一距离的忽视意味着怯懦地寻求简单的共鸣。
与配乐相匹配的,是影片同样基于类似的单线程逻辑的剧作。首先,创作者明确的是Fleck主观心灵世界的主导;其次,创作者设计了一个不断对他施压的外部世界。然而,在这一以“幻觉”主导的叙事中,“幻觉”的前进动力却近乎全数依靠外在的挤压——这一挤压是如此明确统一,以至于让人物的反应也变得整齐划一起来。在少数仿佛超离主要情节的Fleck生活细节中,在那些失神落魄的片刻,我才能获得某种无法被彻底归因与概括的面貌。剩余的情节,却似乎更像是连线题一般的因果堆叠。
“我们能理解他吗?”“或许不能,但不妨先假定已经理解吧!”这似乎就是影片最初的基底,但到了最后,这一前提也没有被充分质疑。共情完成后,共情之前的问题便被自动忽略。
“冒犯”同样如此:当它在一种既定的充沛语境中完成时,它便已经让这个本该冒犯观众的语境近乎透明,以至于进入语境的过程被取消——现实的冒犯被替代为幻觉,乃至被扭曲为一种迎合。
最终,这也掩盖了小丑最终作为一个超越社会惯常结构的人物的独特性:他本可以极端超现实又极端现实,但现在,他只是十分可感可规制化的现实。
华金·菲尼克斯的表演无疑是精彩绝伦的。但当表演必须被提出来作为一个单独的论点进行褒扬时,影片整体的效果就有必要被更谨慎地重估。《小丑》中凤凰的表演固然突出,但它和影片的剧作、视听策略的紧密联系同样不能忽视。
影片一开始,凤凰便给出了一个小丑拉开笑脸的标志性动作。不少观众或许会被开篇这一突如其来的情感直陈微微震慑——这一痛苦的表情并非一定的情节迂回之后的释放,而竟是人物的日常本身。因而我们被引导着去期待他身上更为波涛汹涌的世界。
然而,与上文提到的逻辑一脉相承的是,我似乎只能在华金身上看到这个人物可被条分缕析的框架。虽然华金展现了近乎千变万化的笑容,但这每一遍却似乎都不在展现人物的笑容本身(而笑容其实本可以内蕴更复杂的人物属性),而是被预先地连结到了剧作结构的逻辑中去。假如说每种笑容都是一个层次,那么这个层次就变成一束坚韧的丝线,牵引着我们进入一个刻板的被社会压迫的“典型”底层个体中——此时,丰富的层次虽然令人眼花缭乱,但却最终形成一种近乎大一统的清晰可辨。
一个生动的人物退场,取而代之的是被强大的剧作设定所捕获的表演。人物主观世界中的丰富情感虽然充沛,但却是可被无距离传递给观众的全知。那种幻觉性的力量到底去往何处?我们不得而知。因为干瘪的现实因果论似乎已然是幻觉萎缩的形体。
当然,我也无法否认那些透过华金身体所抵达的美妙时刻。
比如关于那场卫生间中的独舞,他近乎雕刻家一般断断续续地形塑着自己的身体。他的姿态在那一刻向着无法名状的带有畸形美感的生命律动敞开,以至于镜头下周围的世界全都被他崎岖的线条所扭转。再比如黄昏中步上楼梯的他,坍缩的身体仿佛在不断下坠,上行的楼梯都仿佛成为下坠的昏暗甬道,而尽头冰冷的翠蓝天色成为一池神秘的潭水。
但这些在整体结构中是显得如此渺小,以至于我无法在这种闪现的情绪中感受到不可触的真实的引力。过于有序的表演终于将这个幽暗的人物填平甚至抹去。
《小丑》是一部与我们的时代有所关联的作品吗?至少从它席卷全球且远超单一DC粉丝群体的票房来看,它完全是一部身处我们时代之中的作品。但是这种关联到底如何建立、建立的效果如何,却是另一个问题。
在前文中我们尝试确证的是,这是一部名义上以幻觉主导但实际上却被“现实”完全渗透的作品。到这一部分我们不妨直接提问,假如这一模式是可以被理解的,那么这一在幕后实行操纵的“现实”本身的质感如何?
我们看到的是不断被进一步拉大的财富鸿沟,是电视机中政治经济权力与文化权力的高度集中;是破败都市中人与人之间彻底的沟通失效,是已然悲苦万分的底层社会的残忍互害。假如说以上这些背景性细节的模式化是轻度的、与主人公仍然产生一定程度互动的,那么影片中最鲜明的社会描摹则是高度僵硬的。以小丑为文化旗帜的底层群体,起初还能振臂高呼寻求平等,之后却在零碎的拼凑中被呈现为最容易被粗暴理解的“乌合之众”。
当Fleck在人群中起舞时,我们似乎与他们一同亲临了他在这一浩大群体中的神圣地位——但实际上,他和这群愤怒的人没有丝毫真正的联结。他们之间有的,只是一次偶然事件经过必然推导后的空洞相遇。这一过程看似是漫长的蝴蝶效应,实际上却是一个再僵化不过的背景性框架。它的复杂性何在?我们无从知晓。要探究这一窘境的缘由,或许依然要回到幻觉与现实的关系中来。
Fleck与底层群体的关系之所以稀薄,很大程度上是由影片所设置的主角视角所致。一方面,在这一带有癔症般狂乱特征的精神世界中,外部世界只能作为零星的碎片存在;另一方面,由于这一精神世界本就是外部世界直接导致的机械构造,我们在他的幻觉中也无法管窥外部世界的不确定性。
随着一个接一个对准演员的特写,我们似乎进入了这个“人物”,也经由人物的真实性触碰了人物所处世界的真实性。然而,这一“人物”的真实性是被一层坚固又脆弱的透明薄膜所包裹的,其中陈列的一切都有着真实的光晕——坚固是因为它维系着人物的内心世界;脆弱则是因为,一旦我们戳破,我们面对的则只能是架空的现实。
由此联想到影片在北美媒体中遭到的批评或许不那么难以理解。它很可能并非因为所谓的“煽动暴力”而被批评,而是因为它所营造的这种模式化的群体暴力本身,恰恰从逆反的方向契合了主流精英评论界的想象。换言之,在其中我们更多只能看到暴力行为主体的粗疏颠倒,而没有看到关于暴力逻辑的重构潜能。
由此看来,《小丑》的缺陷,或许都能归结为对现实与幻觉的辩证关系的失败把握。这种失败是双重的,它既是外部世界对Fleck心理的机械统治,又是Fleck内心世界对外部世界的封闭拒绝。由于这种失败,它无法用不轻飘的方式去塑造一个极具侵略性的人物,无法使杰出的表演获得足够广阔的情绪延展空间,更无法触及时代现实的复杂性。
当然,或许如齐泽克所说,影片最大的成功,恰恰是明示、正视这种广泛存在的焦虑,乃至留下积极的未来空间。但这种虚无主义在影片中以怎样的扁平姿态现身,是否真的能够完成对自身的超克?这种美学的残破可能已经给出了无解的答案。《小丑》已然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电影;但在《小丑》之后,时代依然渴望更充盈、更不可预知的“小丑”到来。
这是一篇用于拉片的笔记,分享出来是供爱好者参考,行文并不雅致,阅读过程不一定会有抒情为主的影评那种愉悦的感受与智识的启迪,对拉片没概念的同学,还请谨慎选择。
无疑《小丑》是一部探讨同理心的影片,而同理心恰恰是悲剧和喜剧两类影片间分寸感拿捏最微妙的部分,同理心旺盛的看喜剧笑不出来,同理心匮乏的看悲剧哭不出来。作为主角,亚瑟当然在谴责后者,但谴责的是其中的一部分人,意即是目睹生活不如意的弱者的悲剧,有能力帮助他们却毫不关心他们死活的,那些自私自利的被取悦者,明明取悦希望换取微薄的尊重,慰问只要由衷就可以,哪怕只是认真听听在说什么,而不是急着打发、处处提防甚或加以利用。
之所以认为它足够经典,并非里面铺天盖地的情绪与口号,也非DC反派角色的又一次本垒,而在于它兢兢业业完成人物研究的同时,在本体论上找到了悲剧和喜剧的分岭,并通过人设和基调分列这两种叙事,难点在于是反派唱主角束手束脚,输出的还不是什么主流价值观,在设定上找平衡是必然,但此等技术难度与舆论压力下,竟仍可以在结构上做到近乎完美,简直匪夷所思,这一点上其实是十分服气的。
以人物研究为终极诉求的电影是建立在心理分析和社会观察上来组织情节的,但更重要的是人物的应激反应,在这一点上,表演(或者说经过导演的表演)简直没话讲,所谓反派悖德型人格的养成,这部算是很有分析价值的作品,鉴于对其他文章津津乐道的心理、表演、美术、导演乃至神学、符号学什么的没啥研究,只谈一下对本片三幕结构方面的一些心得,对结构和拉片有基础的可以直接去文末看图片部分的表格,以下文字部分只写节拍表中我认为比较有代表性的五个时间点,其他的估计大多数人也都不会很在意,有动力的自提吧。不过我英文稀烂看不了英文剧本,凭借听译版不好说是否准确,成片也不代表三幕式剧本,总之条件有限本文凑合看吧。
《小丑》的开场画面、第二幕衔接点、中间点、第三幕衔接点和终场画面的含金量非常高。
更多被探讨的是影片首尾两个用手咧出小丑嘴的画面,也就是两张静帧图片说明一切的道理,是很典型的开场画面、终场画面相呼应,但用以展示人物状态及内心变化的相呼应的情节,莫过于片头片尾两场追逐戏,开头是亚瑟追着小瘪三跑,紧赶慢赶却诱骗进了陋巷一顿胖揍,结尾是搞死了社工的小丑被疯人院护工撵着在楼道里追跑打闹,追逃两者之间的角色转换足以说明小丑这一角色已经完型。
重点说一下衔接点和中间点。中间点我一开始觉得则设计得略显一般,但在做表过程中居然几经犹豫才有了最后的判断。拉片的时候我一般先找到中间点,有助于指认主角的问题根源在哪里,中间点往往是不经意的稍纵即逝的一个小错误,其影响是深远的,虽然不一定即刻展现,但注定摧毁主角与其团队之间的纽带,且往往是在心理层面产生了罅隙。中间点确认的难度通常要小于衔接点,然而本片却难分伯仲。
虽然小丑这样的“反派角色”未必适用道德前提,但不普世也同样是人物所输出的价值观,道德前提基本就是论文的结论,论证道德前提的影片基本就是辩论专题片,写清楚这些的剧本大概就是三段式议论文、八股文,辩证地提出中心思想而已。用复句来展示比如:什么是错的,而怎样才是对的;这样会失败,那样才能成功。要把持否定的观点和建议的观点都展示出来,借助在故事中不同角色的展开分别予以论证。三幕式结构就是在这种论证过程中形成的,是事物发展变化的不同阶段,也就是旧世界进入新世界(立论),新世界更容易暴露本性并招致旧世界大门关闭(驳论),在新世界活下去只能通过改造自己根治症结(合题),用立案、取证、审判来形容也是一样的。故事的选择无非就是找到天然具备这种阶段性变化的题材、人物、意志并将其概念化、类型化。节拍表就那几页纸,能吃透就已经烧高香了,读麦基很容易对理论研究本身上瘾,从而陷入一种想当然的宗教狂热,最终在流派之争和自我满足中裹足不前,有碍于实践创作,这段纯属苏乏瞎说啊,不做准的。
亚瑟希望:“我只希望我的死比我的人生更有价值。”可以理解“死”的“价值”就是不再为别人添麻烦,意即“活着”比较多余,他是有自杀倾向的。这句话写在收集笑料的日记本中,意味着多余这件事很值得调侃,“死”这件十分暴力的事反倒可以让别人高兴。影片中亚瑟多次被评价他的言行“不好笑”,他作为笑星娱乐大众的必然性,强化了自杀的必要性。所以可以理解为:我希望我的死亡是一出喜剧。结合上述本体论的考量,大概就是亚瑟的另一句话:“我曾以为我的生活是悲剧,但我现在明白了,它他妈是喜剧。”喜剧对应的是悲剧,那么他的希望就变成:既然我的生活是一出悲剧,我希望我的死亡是一出喜剧。再结合故事最后他的选择,我猜道德前提应该是:好人的死亡不是喜剧,坏人的死亡才是喜剧。那么影片主要就是在求证:好人的死亡是他者缺乏同理心所致,不好笑,而坏人的死亡是咎由自取,大快人心。
从自杀到杀人,亚瑟如何从受害者变成施暴者,文末的表格详细分析了这一过程,这里只探讨他的主动性。因为幕间衔接点是进入下一幕的标志,要求主角是自己做出的选择,个人认为被迫也是主动的一种,只是无奈之举而已,有时这种被迫的决绝代表了更强的意志。结合道德前提和本体论基本可以得到:
人物塑造经历的四个阶段(中点算一个幕间的话视同四幕式):
1、开场画面~第二幕衔接点(旧世界):作为悲剧的受害者; 2、第二幕衔接点~中间点(新世界):作为喜剧的受害者; 3、中间点~第三幕衔接点(因旧世界的消亡而崩塌的新世界):作为悲剧的施暴者; 4、第三幕衔接点~结局(重建秩序的新世界):作为喜剧的施暴者。
幕间夹着的就是衔接点和中间点。实践死亡的道具“枪”在影片中充当了线索,可以考虑借助这个线索来检验新旧世界的切法,但归根结底是沿着死亡这一动作的施受方及心态变化来梳理人物。
第二幕衔接点前后在心理上还都是受害者的人设,但行为上已经不得不迈进了新世界,我猜应该位于枪杀烂人这场戏,一般而言找到这里就好了,但杀一个人就够了,为什么要安排亚瑟杀三个人呢?这个处理是很有意思的。他杀敌一个人的时候是自觉生命受到威胁时的正当防卫,亚瑟完全是慌的,心想坏了,他很害怕,所以近乎惯性杀了第二个人,然而第三个人他是可以不杀的,但是他下意识决定要杀死他,跑了很远,开了好几枪,他没疯,也不享受,他只是在权衡利害,既是被迫也是主动,所以只有杀死第三个人的时候才算踩到第二幕衔接点,此后他的生活从没意思慢慢开始有意思,这也是游戏环节主要完成的叙事任务,但他还是受害者,因为他不想施暴,所以是“作为喜剧的受害者”。
亚瑟的同事在影片第二幕贡献近乎为零,能够依靠的只有家庭。中间点是关于犯错的,亚瑟犯的错误不少,但并不能影响到他和母亲的关系,因为这是他表现出来的底线,甚至用心程度高于收集笑料。真正的坏事是从什么时候发生的呢?显而易见是母亲中风住院,但这跟警察来访调查有直接关系,不过亚瑟内心会认为自己负有责任,如果他没有去找韦恩,警察就不会有机会骚扰母亲。亚瑟去找韦恩认亲是抱有极大期待的,却被管家告知母亲有妄想症,和韦恩的关系是她一厢情愿所捏造。本来是希望家庭变完整,收获的是对母亲的怀疑,他又无法向昏迷的母亲求证,只能搁置,虽不知道谁在撒谎,但这件事埋下了让他、母亲、韦恩、少爷的“家庭”破裂的种子,但作为伪胜利似乎证伪来得太直接。是否还有别的中间点?是有的。
我曾猜测亚瑟在病房收看电视的位置更合适作为中间点,莫瑞在他的节目中播放了亚瑟的第一次登台表演脱口秀的录影,亚瑟大喜过望,但莫瑞只是把他当笑话,这令他很受打击。这是一次典型的伪失败,他的蠢样一经播出人气飙升,所以后来节目组邀请他当嘉宾,甚至更进一步捆绑他和母亲两名忠实观众与他的精神教父莫瑞组成的“家庭”。可是这个错误并不是亚瑟犯的,甚至称不上错误,而且母亲中风的坏事明显早于这件事发生,不可能归在“游戏环节”。我甚至猜想亚瑟之前上台表演是不是中间点发生的错误,毕竟埋下了使他、母亲和精神教父这样一个“家庭”破裂的种子,也是伪胜利,但无论从时间线上还是情理上都很难说服自己。难道中间点仍旧存在于造访韦恩的事件中?是的,因为我在另一场戏找到了一处细节。
亚瑟在卫生间见到韦恩,他还没说什么,韦恩就知道他的来意,主动奉劝他打消认亲的念头,可以猜到管家跟他复过盘,他不打算接盘。亚瑟是在从韦恩口中获悉自己是母亲领养的之后才爆发的,他因意外、委屈和愤怒失态,发病后大笑不止,韦恩恼羞成怒饱以老拳。表面上看韦恩动粗是因为权威受到挑战,但他说了一句话,让亚瑟离他的儿子远一些,这足以证明他的愤怒是因为家庭安全收到了威胁。可是亚瑟对他儿子做什么了么?他一直非常礼貌甚至谦卑,除非对方的言行涉及母亲的名誉或者他作为儿子的本分。于是我可以确认中间点的位置就在亚瑟从管家口中得知母亲有妄想症之后,他对管家动粗了,正是这不同寻常的举动致使管家对韦恩说了什么,他的错误直接导致见到韦恩时,等待他的不是“父子关系”而是“敌人关系”,再加上因为他的出行他对母亲中风负有间接责任,此刻亚瑟的“家庭”正式瓦解。
第三幕衔接点意味着亚瑟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什么问题需要被解决呢?显然不是自杀,因为自杀的目的或者说获得的价值是不给别人添堵,很好解决。自杀这个方案只是道德前提被否定的前半句而已,前述道德前提讨论的并非怎么死,而是谁该死的问题。亚瑟在片尾提到“咎由自取”,所以在衔接点得找出这个“咎由自取”的人,让他在第三幕死掉。亚瑟在进入第二幕之后杀了三个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兰道尔,一个是莫瑞。杀死母亲是因为他打算自杀,他死之后没有人照顾母亲,他只能杀死她,以避免她成为拖累别人的悲剧。兰道尔虽然“咎由自取”,但有点临时起意。那么是莫瑞?这要从他死的那场戏入手。
这是个重场戏,亚瑟按照他提前设计好的方案登台,他翻开日记本凝视着自己的执念,此时他都还没下决心杀莫瑞,但他的段子被视作不适当,他谈论死亡被嘉宾攻击,讨论杀人结果嘘声一片,质疑大家同情烂人却毫不关心病人,此时他也没有下决心杀莫瑞,直到他坦言莫瑞是坏人,请他来无非是为了取笑他,应该是已经有了杀意,但他还是没有立刻动手,他什么时候动的手?我们回忆一下,亚瑟坦言自己杀了人时,金提醒莫瑞请他下台,莫瑞没有,接着观众要求他离开,莫瑞没有,他试图教育他批评他,但亚瑟释放想讲笑话(死亡)的信号后,他因为被打岔显露出不耐烦,可直到亚瑟发怒,他才意识到失控,匆忙让金叫警察,此时亚瑟选择开枪。为什么这个时候动手?我们以莫瑞的视角回放一下,当亚瑟谈话的内容跑偏,出于职业敏锐,莫瑞想利用这一点制造话题,这位精神教父一步步引着亚瑟暴露他的问题,直到谈论社会并批评韦恩,莫瑞作为控场老手,觉得刚好踩到可以批评他的节奏,想通过指认他为歹徒的精神领袖来占据道德高点,但却成了没有同理心的权威典范,此刻亚瑟终于有了杀意,释放了死亡段子的信号。再以亚瑟的视角代入一下,之前他没有开抢,是因为他把莫瑞看作笑星在过招,看作和精神教父在交谈,直到莫瑞批评他是精神领袖,他才意识到莫瑞和韦恩是一种人,他们既不在场,不了解他的痛苦,又沉浸在控场的快感中一味指责,丝毫不想理解他,亚瑟感到伤心,他要讲的笑话亦杀他的理由,叫“咎由自取”,但此刻他还没有行动,直到莫瑞连听都不要听他说话,执意要金叫警察,亚瑟才送他上路。
这样一来,莫瑞更像是韦恩的替罪羊,在这场戏亚瑟有可能是为了指认韦恩是个混球,因为他也该死。可是亚瑟并没有杀他,他死于小丑党徒之手。借刀杀人是其一,强化精神教父的“咎由自取”是其二,影片很想让我忘记对于亚瑟而言韦恩才是最该死的,亚瑟甚至挨了打都没想过报仇。看得出是不太想让主角背负弑父的重担,这给第三幕衔接点的确认带来了干扰,但必须要让亚瑟确认韦恩是“咎由自取”的,才能符合前述重场戏中精神教父背锅的设计,从而解决第三幕衔接点的动机问题。影片没有给出让亚瑟下决心的证据,毕竟他似乎跟亚瑟母亲除工作关系外确无瓜葛,反倒是管家的表现比较暧昧可疑。但当我反复观看时间线前后的片段时,我找到了答案,也找到了第三幕衔接点,最终还是与韦恩和亚瑟妈妈组成的B故事有关。
亚瑟从母亲的梳妆台翻出了一张母亲年轻时的照片,背后赠言署名TW——分明是托马斯韦恩姓名首字缩写,而赠言“最爱你的微笑”或许证明了什么,甚至影响了母亲对亚瑟的期望,连小名都起为快乐(happy),如果他们曾有这样的过集,为何在韦恩的口中将母亲描述得如此不堪?韦恩撒谎了,至少他为了免于撇清关系隐瞒了什么,而亚瑟刚刚亲手送走了母亲,然而他除了将照片攥成纸团,表现得异常平静,但敲门声重又刺激(提醒)他,所以他将剪刀藏在身上,不管门外是谁,必将成为韦恩的替死鬼,此刻他也已做好了准备,加冕为彻头彻尾的施暴者,佩戴他独有的喜剧王冠。
附:拉片表
距离上次认真写影评已经快八年了,那还是为了交作业。距离最后一篇随便写的也有三年半了,我以为自己犯不上再写了。就这么徒有虚名以影评人的身份继续存在于学习型豆友,我的心也不会痛。今年第一次想给一部影片写点什么是《寄生虫》,最后就糊弄了个短评给自己交代了。到了《小丑》呢,是趁手热干脆拉个片,结果边想边做弄了三天!双十一都没顾上。本来只有一张表,写文自我矫正又拖了两天 ... 上次这么纠结还是十年前为了把《小猪教室》写好一点,自己贼感动,但那也只用了三天。这一部是因为逻辑相对复杂,给难住了,生怕出什么大的纰漏让人笑话,但也没道理非得我对是吧。就这样还是借助影像才能梳理到以上程度,通过结果去反推开发,可想而知编剧在剧本阶段有多纠结。既有珠玉在前无可超越,又得从零干起标新立异,光想想就觉得难到无以复加,有此成绩,实至名归呗。
《黑暗骑士》是讲述小丑已经成为小丑后的征服哥谭之路;
《小丑》则是小丑成为小丑之前的故事,让我们一步步见证亚瑟是怎样从一个普通人逐渐变为小丑。
亚瑟和小丑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人格,他们共同存在于一副躯体之中。
以前一直都是亚瑟人格占领主导地位,直到一系列事情让小丑人格挣脱束缚,成为了身体的主宰。
电影前半部分亚瑟上楼梯和后半部分亚瑟下楼梯形成鲜明对比。
前者压抑、颓废、沉重,后者自信、高昂、癫狂。
前者是亚瑟陷入人生低谷,后者是小丑走上人生巅峰。
电影开头他一边化妆一边流泪,还抓着自己的嘴巴强颜欢笑。
电影最后他用鲜血给自己画出一个笑脸,和开头形成呼应,此时他已经完全成为了小丑。
从此没有了亚瑟,只剩下了小丑。
《小丑》的各种海报、宣传物料中都有着明显的象征。
印度一家电影院的台阶的布置也有这样的寓意。
从下往上看是亚瑟,从上往下看是小丑。
走进电影院时看到的是亚瑟,看完电影时他已经成为了小丑。
电影中男主角前后的变化也非常明显。
电影前半部分他很颓废,走路时步伐很沉重,反映出他压力很大。
当他第一次开枪杀人后,他反而变得很轻松,还跳起了舞。
越到后面他的步伐越轻快,一改之前的沉重,甚至多次跳舞。在楼梯上跳舞,在浴室里跳舞,在汽车上跳舞……
男主角从亚瑟到小丑的转变是贯穿影片的线索,而发生在亚瑟身上的每一件事,以及他的每一个举动都使他离成为小丑更近一步。
这种转变是内部、外部两方面因素共同的结果。
我们先说说内部的因素。
和小丑之前的电影一样,本片让人印象最深刻的元素之一就是小丑的笑声,不是那种快乐的笑声,而是听起来有点恐怖的笑声。
本片对这种笑声做出的解释是亚瑟患有一种病,是这种病让他经常大笑。
其实亚瑟的笑病并不是随机出现的,恰恰相反,他每一次笑病发作都是有规律的。
如果你把他每次笑病发作联系起来,你会发现它们每次都出现得很不合时宜,每次都是在最不该发作的时候发作。
每一次亚瑟想做一个正常人的时候,他的笑病都会发作,导致自己进入更尴尬、更严峻的局面。
没错,每一次发笑,都是小丑人格在笑。
表面上这是一种病,实际上是小丑人格用大笑的方式让亚瑟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让他不能做正常人。
公交车上,亚瑟想逗小孩笑,然而笑病发作,导致他被小孩母亲当成神经病。
地铁上,亚瑟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结果笑病发作,从而引起了三个“业界精英”的注意,才有了后来的亚瑟开枪杀人。
表演脱口秀时,他的笑病再次发作,从而沦为莫瑞的笑柄,使他阴差阳错之下上了莫瑞的节目,然后在节目现场杀了莫瑞。
和托马斯·韦恩见面时,亚瑟本以为即将上演一出父子相认的温情戏,结果他的笑病又发作了,托马斯·韦恩当场打了他一拳。
再比如亚瑟的同事兰道尔讲侮辱性的笑话嘲笑侏儒同事盖瑞的时候,再比如亚瑟被带上警车后看到市民打砸抢烧的时候……
每当最不该笑的时候,他的笑病都会发作。
每当亚瑟想要表现得正常一点时,小丑人格都会出来阻止他,不让他做正常人,让他逐渐被小丑人格同化。
小丑人格负责从精神上压垮他,而生活上的苦难则是从外部给他重创,两者里应外合杀死了亚瑟人格。
亚瑟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所有人都不待见他,都在有意或无意地伤害他,这些伤害合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最终摧毁了亚瑟。
小孩母亲误解他,心理医生不关心他,老板剥削他,同事出卖他,警察觉得他是装病,阿福对他充满敌意。
富人们看着一部讽刺富人的电影——《摩登时代》,却真的把它当成喜剧片来看,丝毫不知道这部电影批判的就是他们。
《摩登时代》的内核是悲剧,在富人们的眼中它却是一部喜剧。
正如亚瑟表演失败本是一件很辛酸的事,莫瑞却把它当成一件好笑的事分享给所有人。
托马斯·韦恩表面上装得很高尚正直,他口口声声说过去的员工和现在的员工都是他的家人,却丝毫不在乎亚瑟母子的死活。
他明明说他不认识三个死者,却信誓旦旦地说他们三个心地善良、教育良好,然后不经调查就妄加揣测凶手杀人的原因是嫉妒比他们幸运的人,而且还害怕到不敢露出真面目。
其实是那三个“业界精英”欺负亚瑟在先,亚瑟反抗在后,而且亚瑟化妆也是因为那天要在儿童医院表演节目。
讽刺的是,每天都有像亚瑟这样的普通人横死街头,人们根本不在乎。
三个“业界精英”死了,媒体就大肆报道,托马斯·韦恩也亲自站出来批判凶手。
现实中何尝不是如此,你总是看到新闻说高材生、富翁、明星、科学家死了,却从来没看到新闻报道普通人的死讯。
难道普通人不会死吗?当然不是,只是没有人在乎普通人的生死罢了。
这些还不是最致命的。
最致命的是他把莫瑞视为偶像,他梦想成为莫瑞那样的脱口秀主持人,然而有一天他却成了莫瑞嘲笑的对象。
莫瑞嘲笑了他之后还要请他上节目,只是为了再次嘲笑他。
还有他的母亲佩妮,他本以为她是世界上唯一爱自己的人,到头来才发现她是伤害他最深的人。
他的人生,其实只是一个谎言。
他从小就被佩妮的男友家暴,佩妮还对此表示默许。
这还没完,佩妮还总是叫他笑,说他的使命就是给世界带来欢乐。
他从来没有快乐过一分钟,母亲却给他取了一个小名叫“快乐”,这是多么的讽刺。
她眼睁睁看着儿子被家暴,还好意思说她从没看到他哭过,他一直是个开心的小孩。
为什么亚瑟会有两个人格?为什么他的另一个人格是小丑?答案也就显而易见了。
正是因为他小时候经常被家暴,母亲不阻止男友,反而去逼迫身为受害者的他保持微笑,从而让他从小就埋下了一颗邪恶的种子。
这也是为什么他的笑声听起来一点都不快乐,反而很恐怖。
被家暴了还要逼你笑,这笑声能是快乐的吗?
当然,佩妮的病历书上写的是否是真实的还有待确认。
佩妮和托马斯·韦恩究竟是什么关系,亚瑟又究竟是不是托马斯·韦恩的私生子,都显得扑朔迷离。
假如病历书是真的,就意味着佩妮的确患有妄想症,她幻想自己是托马斯·韦恩的情人,幻想自己和托马斯·韦恩生下了亚瑟。
母亲总是幻想,儿子也总是幻想,看起来似乎很符合逻辑。
但是托马斯·韦恩这种地位的人,完全可以篡改佩妮的病历书。
而且亚瑟见到阿福的时候,阿福竟然知道这件事,还不假思索地说:你母亲有妄想症,她和托马斯·韦恩没有任何瓜葛。
三十年前的事,他能回答得这么流畅,完全不需要思考,感觉像是事先练习过的。
更直接的证据是亚瑟有一张佩妮的照片,背面写着:
爱你的微笑。——TW(托马斯·韦恩)
当然,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佩妮自己写的,用来麻痹自己,自欺欺人。
但是我更倾向于这是托马斯·韦恩写的,既然导演拍了这个镜头,还给了特写,就说明这个镜头是有意义的。
这样的话就很可怕了。
托马斯·韦恩抛弃了他们母子俩,不但不帮助他们,反而还篡改佩妮的病历书,从而间接把亚瑟逼疯,变为一个无恶不作的魔鬼。
而托马斯·韦恩的另一个儿子,却成为了正义的化身,哥谭的守护者。
他对待两个儿子的态度完全不同,最终导致他们成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所以说啊,亚瑟才不是混乱的根源,托马斯·韦恩才是。
可能托马斯·韦恩和佩妮曾经做过情人,但他是哥谭首富,恰好又要竞选市长,他为了自己的声誉选择了不承认这段关系,还要求佩妮签保密协议,并且篡改佩妮的病历书,后来佩妮每天写信向他求助他也视而不见。
也有可能这一切的一切都并不存在,只存在于佩妮的幻想中。
究竟哪一种才是真相,影片没有给出答案。
包括亚瑟的经历也是如此,究竟哪些是真实发生的,哪些是他幻想的,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看法。
首先是电影开头亚瑟看莫瑞脱口秀,看着看着他就成了一位现场观众,还和莫瑞进行了互动,这一段应该是亚瑟的幻想。
正是因为他和母亲一起居住,他才会幻想莫瑞曾经也和母亲一起居住。
正是因为他梦想成为一名脱口秀主持人,他才会幻想莫瑞会支持他。
亚瑟看电视时心不在焉,双眼走神,然后渐渐露出笑容,也暗示他已经没有在看电视了,而是进入了幻想。
在他的幻想中,莫瑞是他父亲一般的存在,是他成为脱口秀主持人的动力,所以后来当他成了莫瑞嘲笑的对象,他才会产生强烈的心理落差,从而精神崩溃,对莫瑞的爱转变为恨,杀了他才肯善罢甘休。
其次是亚瑟和苏菲的关系,应该也是亚瑟的幻想。
亚瑟和苏菲一起坐电梯的时候,电梯出现故障了,之后就全是他的幻想了。
原因在于电梯出故障后,苏菲对亚瑟做了一个开枪自杀的手势。
电影过半的时候,亚瑟走进苏菲的家,苏菲却表现得和他并不熟,看她的表情像是陌生人私自闯进了他的家里。
随后亚瑟对苏菲做了个开枪自杀的手势,这让苏菲感到很害怕,这说明当初他俩一起做电梯时她根本没做这个手势。
包括苏菲做手势,还有他亲吻苏菲、和苏菲一起吃饭、苏菲看他表演脱口秀、苏菲陪他一起看望母亲、苏菲说他觉得小丑是个英雄等等一切都是亚瑟的幻想。
还有亚瑟表演脱口秀时笑病发作,结果他的表演还取得圆满成功,也是他的幻想。
真实的情况应该是他笑病发作后,人们就把他轰下了台,他的表演以失败告终。
无论是莫瑞支持他,还是和苏菲谈恋爱、表演顺利进行,都是美好的事物。
这是不是意味着亚瑟遇到的所有的好事都是他幻想出来的,遇到的所有坏事都是真实发生的?
所以我们也可以推出他杀死莫瑞是真的,他被警察带走是真的,但是人们撞翻警车把他救出来是假的,人们把他视为领袖也是假的。
没有人救他,也没有人对他欢呼雀跃,他杀完人就直接被关进疯人院了。
亚瑟在疯人院里脸上一点伤痕都没有,也能佐证这一点。
甚至你还可以理解为他被关进疯人院并不是电影的结局,而是电影的开始。
医生问他在笑什么,他说他想到了一个笑话,而这个笑话就是这部电影讲述的故事。
原因在于,电影中亚瑟第一次接受心理治疗的时候,墙上的时钟是11:11。
画面一转,亚瑟出现在了疯人院,墙上的时钟也是11:11。
假如这两个场景只有一个是真的,那么一定是后者。
这意味着从来都没有心理医生,亚瑟也从来没有接受过心理治疗,他至始至终都在疯人院。
他没有表演脱口秀,没有被莫瑞嘲笑,没有杀死莫瑞,没有被人们视为英雄……
他看着自己所在的疯人院,看着面前的医生,看着墙上的11:11,然后想到了这么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里,他从一个社会底层的失败者,一步步成为了一群坏蛋的领袖,成为了哥谭犯罪之王。
想着想着他就笑了,因为他发现这一切都是个笑话,自己也只是个笑话。
以前他认为自己的生活是一出悲剧,其实它是一出喜剧。
Life is a tragedy when seen in close-up, but a comedy in long-shot.-- Charlie Chaplin人生近看是场悲剧,但从长远来看却是场喜剧。——查理卓别林
华金演绎的小丑固然精彩,但从导演不相信小丑可以从化学池里诞生这件事中,大概能看出他并不是很相信影像,所以只好大搞心理现实主义的mumbo jumbo,然而最终还是只能用大量堆砌的刻板印象制造冲突来推动故事发生。
再也不要有人跳出来把DC和漫威比了,这已经是金狮体系了。
語拙的《V字特攻隊》、主旨(仇富)延續卻說服力更低的《黑暗騎士崛起》、社經背景缺席的《計程車司機》、墮落的《喜劇之王》、超齡的《天氣之子》……擔憂這樣一部電影能引發民亂未免杞人憂天,如果厭世者能被這個輕薄到近乎世界系的故事給騷動,那七年前的諾蘭恐怕能推翻美國。瓦昆的演出無懈可擊──畢竟當代還有幾個演員能同時演繹耶穌和小丑?然而全劇最神來之筆的一幕卻不屬於他,而是給了一個侏儒。
#Venezia 12“希斯·莱杰之后无小丑“这个论述终于是被打破了。这是当代电影史的光荣日。
究竟谁是反派?是漫画里先入为主道德沦丧的小丑?是被煽动杀光富人颠覆权力的无政府主义?是居高临下何不食肉糜的精英权贵?还是以阶级分化为轮轴带动社会高速运转的系统本身?表面上是意识形态的尖锐对抗,是小丑不堪的灵魂被一片片撕碎,是将病症视为解药的以毒攻毒;内核却是政治立场的颠倒混淆,是小丑破碎的人格被一点点重塑,是漫长的以疗愈为名的禁锢终获正名。你认为谁是反派决定了你身在何处,而千千万万我们所处的位置决定了这个严丝合缝又千疮百孔的世界将迈向何方。《小丑》发出的质问振聋发聩,但对于所有问题,它无力解答。
看完世界首映激动的打卡!剧情节奏感满分,内涵思考张力满分,艺术戏剧性满分,人物塑造满分。所有奥斯卡大奖给它都不过分,因为此片足够划时代的宣布,超级英雄的时代结束了。
《摩登家庭》试镜落选之后
变成职业精神病后果然精神好多了
看看社会都把搞喜剧的逼成啥样了!大家善良一点,听到不好笑的笑话多多包容,少疯一个对大噶都有好处
漫威:制造一个大坏蛋,首先要给他超高的智慧,强大的肉体,绝顶的战斗技能,对了,还有无限宝石 DC: 给他一个糟糕的人生吧
社会的疯狂带来反社会的集体疯狂,只需要糟糕的一天,人人皆可成为小丑。坦白说,“因为压迫、所以作恶”的命题已经不算新鲜了,但杰昆·菲尼克斯一步登天的方法派表演升华了整部电影!他的肢体和表情,完美告诉了世人什么是密不透风的绝对黑暗~
电影语言是精致和饱满的,但内核是空洞和混乱的,it’s just a fucked-up white dude creepily stalking a black woman, killing people, and blaming everything on vague, void, and incoherent “social” problems so that it is intriguing but won’t actually offend the target audience. 那些经过精心计算的愤怒和挑衅都成为了商业价值的一部分。Yet it says absolutely nothing.
一个生活中的loser,人们眼中的笑话,永远被忽略,永远没有存在感。路人欺负他,同事出卖他,主持人嘲笑他……所有人都不在乎他,把他当成空气。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存在过,他唯一的愿望就是他的死比他的人生更值得。他不是小丑,人们却说他是没用的小丑;他真正有病,人们又希望他假装没病。于是,他决定再也不要做他人生命中的过客,他要做自己生命的主宰。你说我是小丑,我就做小丑给你看。谁出卖我,我就让他知道出卖我的下场;谁把我当做笑话,我就让他再也笑不出来。曾经他戴上面具,总想为他人带来欢笑;如今他卸下伪装,只想活出自己的人生。他是人们眼中的失败者,也成了另外一群人心目中的英雄。他在世界舞台翩翩起舞,宛如一名艺术家。以前他认为自己的生活是一出悲剧,现在他意识到,它是喜剧。
分几次终于看完了它,男主表演太出色了,一定会包揽许多表演奖项。虽然用喜剧小丑演员做主角,但故事是太沉重和复杂了,让人压抑,喘不过气,回不了神。是寓言?是控诉?很费人心思琢磨。其实编导自己也没有完全想透彻,最佳影片欠火候,最佳演员没问题。
9分,菲尼克斯值得一座奥斯卡,表演太带情绪了,以无法抑制的狂笑表达痛苦,竟然笑到让人难过。影片与之前大部分超级英雄电影截然不同,没有特效、没有奇观、甚至没太多动作场面。而是以略复古的方式,讲小丑为什么会成为那个小丑。其实是挺严肃的一部片子,包括去关注社会问题。片子还挺邪恶的,会让你有些同情这个小丑。另外,这片应该是无法续集和衍生,因为还是太实了,如果这个角色重新漫画化,也就不再是他了。
完全不是超英片,就是一个以普通底层小市民为主角的犯罪片,大概也是这些年漫威DC所有电影里人性剖析最深刻的一部。影片对哥谭市有着出色的氛围营造,阴暗潮湿的道路,满目垃圾的街头,一触即发的暴动气息,这样的环境,再加上悲惨的身世、糟糕的一天,足以把一个老实的可怜人逼向深渊,从理性善良一点点变得麻木和疯癫,每一步转变都真实可信。杰昆·菲尼克斯瘦骨嶙峋的样子让人心疼,毫无疑问,影帝级的表演,“希斯·莱杰后再无小丑”的话可以收回了。
这才叫DC,谢谢。
4.5 在《黑暗骑士》公映的十一年后,终于有一部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同类电影了。扭曲,震撼,一次进入深渊本体的角色研究,一场庆祝疯狂和悲剧的黑暗大狂欢。凤凰的表演是碾压式的,奖项根本hold不住。
正式与Rorschach, V成为DC反压迫三人组。